荟萃20余个民族288位书画家作品的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目前正在丰台区大红门国际会展中心公开展示。长卷从开笔至今已历时20年,令人唏嘘的是,到所有作品齐聚一堂之时,已有包括启功在内的80余位书画家离开了人世,更让这幅长卷弥足珍贵。
尤为难得的是,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集中展示了22种少数民族古今文字书法作品,这也是目前能够付诸书法艺术的少数民族文字最全面的一次展示。
288位书画家20年绘长卷
“整整20年啊,288位书画家用了20年的时间,才创作了现在这样蔚为大观的一次大展。”一直作为主要组织者的民族俱乐部工作人员张庆之,看着荟萃满堂的书画作品感慨良多。从长卷开笔至今,他的年纪已经从“不惑”走到“花甲”。
谈到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的缘起,张庆之说,那还要从开笔再向前追溯3年,和北京亚运会还有些关系。1987年,中央美院等单位组织少数民族书画家进行作品展览,为1990年北京亚运会募资。书画家们热烈响应。北京丰富的民族书画家资源首次引起了广泛关注。
几次展出之后,有人提议,由各民族书画家共绘一幅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,为后人留下永久的纪念。此事得到了北京市民族事务委员会的大力支持,由民族俱乐部向在京的少数民族书画家广发“英雄帖”,并在1990年2月10日正式开笔。
张庆之对这个日期记得非常清楚,因为那一天正好是正月十五,天气还不太好,没想到的是,到民族俱乐部来参加创作的书画家远远超过了预期。
“原来预备的两张各25米长的画纸,就由书画家们现场创作。”张庆之说,“但开笔仅仅两个小时,50米的画纸就不够用了。”
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不得不更改了创作方式,改为由参与的书画家每人书写一件书法或绘制一件绘画作品,规格都是1米长,半米宽。一书一画、相对独立、顺序排列、连贯成卷。
很快,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的创作超出了北京,辐射全国,成为书画界特别是少数民族书画家争相参与的一次活动。
张庆之说,由于全国各地不断地有作品交来,组委会也就一直没有提作品征集的截止时间,20年一晃就这么过去了。最后竟然有多达288位书画家参与了创作。
少数民族文字书法最全展示
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体现的民族特色,不但是书画家的民族身份,更在于其独有的艺术创作形式和内容。
记者在展厅内见到这样一幅作品,一条粗大的黑色墨迹勾勒出大地的轮廓,上面“生长着”一朵小花,旁边丛生着草木枝桠……记者按照自己想当然的眼光欣赏完这幅作品,蓦然在画框旁的一张小白纸条上看到这样的注解:“东巴象形文字,释文:根深树不倒,林茂水长流”——原来是幅少数民族古代文字书法作品。
张庆之告诉记者,在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收集的书画作品中,有不少书法家创作了少数民族文字的书法作品,这些文字在一般人眼中本就如同天书,再加上书法艺术的变形,可难坏了长卷创作的组织者。最后只能把这样的作品拿到中国古文字研究会,请学者专家去“破译”。
而少数民族古代文字的书法作品也激起了专家学者们的极大兴趣,他们不但对已有的作品进行一一认证、核对,而且还根据自己的学术专长,也用这些少数民族古代文字创作了一批书法作品,收录在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之中。
中国少数民族古今文字已发现的有30多种,其中历史最悠久的■(qū)卢字、粟特文、焉耆—龟兹文创制于公元前或公元2至3世纪。张庆之不无遗憾地说,有些文字失传已久,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再用书法的艺术形式去书写,在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中有26件作品,展示了22种少数民族文字,这已经是能够写出书法作品的少数民族文字的最全面展示了。
这些民族古文字的艺术特色与汉字书法颇有相通之处,有的排列整齐,古朴苍劲;有的生动流畅,潇洒豪放;有的繁复端庄,落落大方。只是,多数的少数民族古代文字书法作品如果不加注释,根本无从辨认。但对一些少数民族古代象形文字来说,比对着注释再去看原文,倒也别有趣味。
水族文字水书写的是“粮满仓、牛满圈、果满树、树满山”,而原文上只有六个字符,都是象形文字。第一个字符像一根杆子下挑着两个谷穗,应该是“粮”,后面的字符似乎就是画了个粮仓,而对应“牛满圈”的,实际上就像是一个抽象化的牛头……
借着注释看“天书”
对绝大多数参观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大展的市民来说,看到那些少数民族古代文字简直就是看“天书”。幸好,每件这样的作品旁,都有作者或专家的注释,给“天书”加了翻译。
锡伯文原来源自满文
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,几乎占满了整个画框。看上去就像汉字狂草,记者实在读不出其中内涵,只能转向旁边的白色小纸条注释。原来这是锡伯文的狂草“龙吟虎啸”。
狂草字体本就难认,更何况是从未见过的锡伯文,读不出来不足为怪,记者奇怪的是张庆之所说:作者安双成是满文研究大家,而他却是锡伯族。按常理,少数民族语言的研究者多是研究本民族的语言,这样有天然的优势。对此,张庆之笑着说:“其实,锡伯文就是源自满文。”
作为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朝统治者的母语,满文按说应该广为流传,但随着清王朝的结束,满文在全国绝大部分地方都停止了使用。倒是远在新疆边陲的一支锡伯族完整地将其流传下来。这支锡伯族人是清朝乾隆年间,从东北老家被迁移至此戍边的,一直乡音不改地沿用着满文满语。
安双成就是出生在新疆伊犁的锡伯族,满文是他的“母语”。由于满文在二十世纪上半叶急遽地濒于消亡,中央民族大学1961年开办了满文专业班,安双成由此成为满文研究者。
而锡伯文则是在上个世纪中叶由满文改变个别字母而来,与满文仍有非常多的共同之处。
八思巴文是元朝“国家用语”
在记者看来,八思巴文形状古朴,一个个字符排列整齐,恰似一块块雕刻精良的青砖。这种已近失传的文字,却是曾经称雄欧亚大陆的元帝国的“国书”,由忽必烈任用的国师八思巴所创,因而得名。
作为元朝“国家用语”的八思巴文,已经随着元朝的灭亡而流失于历史长河中,只有为数不多的蒙古语言专家才能够读写、翻译。实际上,即使在元朝,八思巴文也并没有真正通行全国。
八思巴文作为国字颁行全国后,其推广受到很大阻力。除政治和文化传统因素外,主要是因为这种文字字形难以辨识,加之在有的地方使用时还仿效汉字篆书的写法,这就更加剧了识别的难度。因此民间还是用汉字,八思巴文最终主要应用于官方文件。元朝培养专门人才学习该文,使得八思巴文成为贵族语言。
八思巴文有音无义,类似音标,用于标注蒙古语和汉语。这样倒是有了一个特殊的效果——类似密码。皇帝派遣只懂得八思巴文而不懂蒙古语的汉族官吏,到军营传达情报。汉族官吏不懂得蒙古语,不了解自己带来的圣旨真正含义为何,而蒙古族将帅却能安全准确地收到情报。
女书在80年代才被发现
在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中,有一种文字不但有民族属性,而且还有着“性别属性”,这就是女书。
记者看到的女书书法作品,即便是放在千奇百怪的少数民族古代文字之中,也可以说是“特立独行”的,笔画简单,有些像汉字篆书,又颇似象形文字,极为抽象,难怪作者用这种字书写的内容也是“千古奇文,华夏女字”了。
女书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被发现,它流传于湖南省江永县及其毗邻的道县、江华和广西部分地区,是湖南省江永县瑶族妇女会写的一种奇特的文字。
女书记录的是当地瑶族群众使用的一种“土话”,只在妇女中流行。文字秀丽娟细,只有点、竖、斜、弧四种笔划,书写呈长菱形。女书的流传靠老传少,母传女,一代代传下来的。
解放后,随着妇女地位的提高,年轻姑娘都上学读书,没有人再学习女书,女书作为一种活文字濒临灭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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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新觉罗氏六代同展
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展览的作品,全部经过装裱,规格统一为1米长、半米宽。而步入展厅看到的第一幅作品,也是长卷的榜书楹首“民族团结书画长卷”八个大字,规格却比其它作品大了一倍。这是已故书法大师启功为长卷亲笔所书。而今,斯人已逝,只留遒劲、挺拔的“启功体”为后世所欣赏、临摹。
启功先生是清皇族爱新觉罗氏后裔,而在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中,爱新觉罗氏的族人竟有30余位,涵盖了载、溥、毓、恒、启、焘六辈人。张庆之说:“由于特殊的清皇族背景,爱新觉罗氏的后人多善诗文书画,书画艺术在美术史上独树一帜。”
书法家载鑫居住在新疆,溥杰、毓嶦、启骧等名家身在北京,书法艺术都自成一体;美术家金鸿钧、金连经、毓峘接受当代中国美术教育,继承宫廷、民间绘画技艺;毓崟、毓岚、毓峨、毓蕴华、金默如、金子燕等,把宫廷、民间技艺融为一炉……
和启功先生一样令人不胜唏嘘的还有画家溥松窗。溥松窗本名爱新觉罗·溥佺,他为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创作《松竹图》时已然卧病在床,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支起画桌完成的。画成不久,溥松窗就去世了,《松竹图》成为了他艺术生涯中最后的绝笔。
张庆之说,爱新觉罗氏六辈人30余位书画家作品的整体收入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。而随着老一辈书画家离世,今后整体收藏其艺术新作已不可能。
此外,《民族团结书画长卷》还收入了一些特殊人物的作品,比如曹雪芹后裔曹仪简左笔反书的《话红楼》,著名红学家端木蕻良的书法《香远溢清》,清朝最后一位顺承郡王文仰宸的《杜诗》,林则徐后裔郑林的《林则徐回疆竹枝词》等。
本报记者 董少东